党员生活

书话之味

□ 谭文祥

我的书架上,有一半是中国书。中国书中,大约一半属于书话这一类。在中国文章传统中,书话这个类别,的确是源远流长,而且写作者众多,佳作层出不穷,真正是“江山代有才人出”。

到了今日,书话是典型的小众精英写作,虽然精英早已成为文化靶子,书话读者人数大幅缩减。翻翻辽宁教育出版社“书趣文丛”,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种书印数都在一万册。到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出“读书笔丛”时,每种仅印3000册。

改革开放以来,差不多十余家出版社都出过书话的套书、丛书。老牌名社三联、商务而外,新星、海豚、上海书店、岳麓书社等,都出过相当不错的书话丛书。比如上海书店的《海上文库》,出了近百种,一半以上是书话,在读书人圈子里反响甚大。要证明此点,翻翻《新京报》《东方早报》两家的读书周刊即得。

在中国的文章传承中,书话是个面貌弹性特别大的品种。历代的序跋,读书札记,版本考据,书衣文,诗文例话等等,都圈在这个品种里。因为品类丰富,所以这一文体色彩斑斓,传承深厚,写作自由。即使在“五四”以后,文人背景已经被“全球化”,人文与社会科学知识分子,不论左、中、右,都还如前辈之学人,习惯书话这种文字。足见这一中国文体扎根深厚,影响广大。

中国书话与西方书评迥异。现代文学研究大家唐弢先生最早提出标准,说书话得有点掌故,有点考据,还得有点情趣。这就是西方书评写作中难以意会的标准。中国文人对于中国精英文化中的雅趣、趣味一类要求,就落到诸如唐弢先生的书话标准上。唐弢先生还能坐而言起而行。他的《晦庵书话》就开创了“五四”新文学版本书话这一门类。后来梁永、姜德明、陈子善都是接力者,也都能卓然成家。

上海书店出版社“海上文库”里有台湾学者严晓星的《金庸识小录》,胡晓辉序言里说,严晓星的文字,一是对小说文本读得细,能力透纸背。二是杂学功力深,能知人所不知,详人所不详,才能“左右钩辑而见一己之得”。这是从另一视角看,因而生出书话另一种标准。

“识小”是书话一大特征。不少书话直接在书名上就标记了,比如辽教社的“书趣文丛”中,金克木先生的《蜗角古今谈》,金先生还有收在浙江文艺出版社“学术小品丛书”里的《燕口拾泥》。“蜗角”,“燕口”都极言其小。这都是补白式的文字,属要言不烦类。本书后记的结束一句是“文与未来虽短,思随过去仍长。”文末记年月是“1987年10月”,那年金克木先生已逾七十。今年自己也临七十,读来心潮翻涌不止。

能“识小”还有一些另外的说法,如柳苏《香港文坛剪影》,韦明铧《扬州文化谈片》。二者是文革结束后第一套书话丛书之一种,老牌人文社三联领风气之先的项目。“剪影”、“谈片”也意在简明、短小。

书话中,辑录、札记、摘抄,也是一大类。比如写旧京书业的《琉璃厂札记》,金城出版社的枕边书系列里《民国文化隐者录》,还有《闲话文人》也是扒文献作文。严晓星,在这批书中另有一本《高罗佩事辑》。谢其章有本《风雨谈》,是有三分之一辑录中日战争中落水文人的,倒是个“钩沉”的题目。谢其章是北京土著,文革前高中生,与我们是同一代人。谢在北京藏书圈子里是名人,用搜集的民国出版物出过好几本民国文化札记,涉民国书刊业,民国电影,漫画等。谢其章的书话类文字兴趣在旧中国的大众文化,这点有别于古今书话主流关注于学问典籍、文化人圈子。

中国文人的传统趣味,正是传统文化自身的生命形态一部分,也寄托在社会一小群精英个性的书话续写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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